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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4 .抵岸
『唯有全然的捨棄,才有同等的獲得。』──這是關於冀末的唯一說明。
「蘇伊.雷瑞亞,餘虐的首領,當然是帶回去處以極刑。放心,他一定會比你
們晚死,因為陛下可不會這樣輕易放過他。」
這席話引發的受限制人的反抗,造成小小的混亂,不大不小的客棧一樓,一時間充滿著怒罵聲與撞擊
聲。
雷瑞亞家族,錫
鐸歷代的重臣,對於國家疆域的穩固有著功不可沒的辛勞,深得錫鐸國君的信任,然而,到了這一代卻爆發出意圖篡位的叛國重罪,雖然雷瑞亞當家矢口否認,指稱
是受人誣陷,但國君仍下令將雷瑞亞家族的人全數壓進大牢。蘇伊.雷瑞亞,是少數逃出來的人,身為雷瑞亞當家的幼子,為雷瑞亞在外名正言順的領導者,因此與
擁護他的家臣,成了錫鐸近年來極力追捕的對象。
這些事情都是全國人民知曉的,所以客棧外的人群早被疏散,或是怕事地躲了起來,客棧內的旅客則被
圍在一角,無不在心中直呼倒楣,且怨恨地瞪著衛兵口中的叛臣餘虐,等待驗明身分,衛兵與深色服飾的人則是逐一把叛臣餘黨和其跟隨者不擇手段的制伏,以求控
制住現場狀況。
因此,沒有任何人發
現,或者該說,一開始就沒有人注意到,
一對潛伏在陰影中的雙眼。
政局如何,對旅人來說根本不重要,反正現任君王也不是多麼勤政愛民的傢伙,雷瑞亞叛國事件也不只表面上那麼簡單,這點,他在組織時早就清楚了,畢竟組織
是國君手裡的一只『暗棋』。對旅人來說,他不認是什麼蘇伊,只認識一名認同格寧爾與他的少年,僅只而已。
閉上眼,旅人慢慢深吸一口氣,雙眼徐徐張開。
唯有黑。
﹡ ﹡ ﹡
「……蘇……蘇、蘇……」
耳邊傳來斷續不停的叫喊,少年蹙眉,朦朧地睜開眼,猝然一陣劇痛襲來,令他頓時無法呼吸。少年
趴在地上。「咳……咳咳……」
「蘇,你還好吧?」一個人惶恐地問。
只要一呼吸牽動背部,陣陣宛如重擊的悶痛便不住襲捲;少年強忍著痛意緩緩呼吸。「咳……發、發生
了什麼事?」
「唉……」希望少年先顧及自己的傷勢,然而長期跟隨的列哪會不明白他的個性,若是不說明他鐵定一直懸著心。「昨天客棧被收搜,我們被發現了。」
一聽,蘇伊大吃一驚,顧不得悶痛,連忙問:「那現在呢?大家有事嗎?」
列拍拍他的肩。「放心,沒事,大夥都沒事,頂多逃出來時受了些傷。我們現在暫時待在城外的一處
山洞裡,衛兵的話……應該沒追來,」蘇伊留意道列語中的遲疑,「因為,他們都死了。」
句末,列掩飾不住他心中的恐懼。蘇伊訝異地頭起頭,下一刻,他瞪大了眼。
越過列,映入他瞳中的,是渲染在石壁邊的紅艷。
那是,世上最珍稀的顏料。
「等,蘇他是──」
蘇伊掙脫了列急忙抓住他的手,踉蹌地跑向前,自己的痛和眼前相比微不足道。
打算跟上前的列被一位男子壓住肩膀,列一愣,男子搖搖頭,眼神有些哀傷,示意他不要過去。
黑色的髮絲垂下,遮住了臉龐,旅人了無生氣地仰首靠著石壁。
「喂,喂!」蘇伊驚恐地搖著旅人的肩膀。「醒醒呀!」像是回應他般,旅人的頭緩緩低下。
蘇伊見了又是一駭,因為他的臉色慘白如冰,而原本深邃的黑瞳失了焦。
「你……」
無神地看著蘇伊的方向,旅人挑眉。「害我等真久,你終於醒了。」
「什?你不先顧慮自己一開口就說這個。」
「我,就如你所見。」彷彿蘇伊問了一個很好笑的問題。
是呀,少年何嘗不知道旅人的狀況,視線所即的觸目景象,可是令他一見到連自己的痛都忽略得衝上
前了──
一支長槍毫不吝色地貫穿旅人腹部,將他釘在石壁上,汩汩的鮮紅淌流不止,浸溼了他深色的衣服,
也染片了他周遭的石壁與地面;世界上在珍貴的血紅色料,就這麼浪費的凌亂塗抹。
「拿去。」那人忽然開口。
看著那隻鮮紅的手,接過旅人早已握在手中的墜飾,蘇伊沒來由的想哭,尤其當墜飾放到手上的那一
刻,他的胸口宛如遭到重擊。
「這是格寧爾的東西,請你,幫我保管。」
蘇伊艱難地搖頭。「為什麼……你不需……」
「我破戒了。」旅人唐突的話語,成功的轉移蘇伊的注意力。
「我發誓過,我不再殺人。」旅人嘲諷地勾勾嘴角。「不過,這個世界,不就是這樣。」
看旅人這一身傷,不用想也知道當時的情況多麼驚險,多麼慘烈。如果客棧是毫無預警地被突擊的
話,如果陛下還派出那些暗棋的話,自己人有多少能耐蘇伊曉得,今日能逃脫,都是靠旅人的幫忙吧……
蘇伊面露苦澀。「其實你不需要,這不關你的事,與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他的雙手逐漸緊握。「不
需要,這根本不需要!你辜負了格寧爾呀!她希望你──」
「她是要我走自己的路。」旅人打斷他。「而這是我的選擇。」
他淡淡一笑。「你是第一個徹底接納格寧爾與我的人,說不高興是騙人的。真的很謝謝你,很抱歉,
我沒有這個機會和福氣,對不起。」
「不……」蘇伊淚流滿面,「不要這麼說,你不會死……還有機會,還有……」說到最後他忍不住哭喊。
為什麼這個世界這麼殘忍,為什麼要對待這麼一個人,是因為他殺了許多人要贖罪嗎?那一開始就不
要讓他當殺手,給他一個平凡的生活不就好了。這個世界該死的傢伙一堆,用簡單幾句化害死一堆無辜人們的傢伙更是一堆,為什麼不死他們?為什麼這類悲劇一而
再,再而三的不斷在他眼前重演,為什麼?為.什.麼?
見蘇伊這副模樣,跟著他一直逃到現在的人也不禁紅了眼眶。至今,有多少兄弟犧牲,有多少人失散,
所以他們都曉得,蘇伊心裡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在他面前死去,但是旅人對他們的恩情,他們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回報,如果讓旅人在蘇伊不知情的狀況下死去,
他們每一個人都不會原諒自己,蘇伊也不會原諒他們。
「你還是那個,站在窗前大放厥詞的少年嗎?」
反倒是旅人自己毫不在意,因為他的知覺正如沙漏般流逝,所以不需要再與命運抗爭;也或許該說,
自從下定決心的那一刻,一切就都沒必要了。
觸碰腹部的長槍,憶起受著相同傷口的女子,旅人的神情變得柔和。「『唯有全然的捨棄,才有同等的
獲得。』」
「什
麼……你?!」呆住,蘇伊忘記了哭泣,瞪著前方。他竟然看得見旅人身後的石壁!猶如褪色,旅人的身形越來越淡,彷彿風吹霧散,旅人的形影逐漸迷離。
「冀末。」旅人平淡說,好像沒什麼般。「你手上的墜飾裡,他將會在一切危險降臨前緊告你,這是
我的祈求,也是我最後所能作的。」若非你,我不可能體悟那一句話,謝謝。
蘇伊失神地看墜飾,突然了解到當時為何他的胸口會那麼痛。
「對了,你其實不是雷瑞亞家的孩子吧。」
這一句話,使得眾人皆是一驚,就連蘇伊也忍不住怔忡。
「胡說什麼!你到底是什麼……」旅人的眼睛掃向列,儘管已經尚失視覺能力,但那一瞬間還是令列
心臟一緊,閉上了嘴。
臉再度面向少年,旅人開口。「我說過你不平凡,所以你可以改變這個世界的,我相信你。」
望著旅人的臉龐,蘇伊慎重地回答。
「好,我會的。」
似乎看見了蘇伊眼裡的決心,旅人純粹且愉快地笑了。
風,起了。
染血的長槍落地,激起一陣清響。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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